書人物-蔡珠兒 捲袖勤荷鋤,《種地書》收成!
2012-03-03 中國時報 林欣誼
http://life.chinatimes.com/life/11051801/112012030300097.html
文壇中愛吃的人不少,但愛吃又要能寫吃,便刷去了大半,能寫到如蔡珠兒這般,字字靈動跳躍,信手拈來皆有味的,就更無幾人,何況她還一手拿筆,一手握鍋鏟,是個熱愛柴米油鹽、寓寫作於料理之中的大廚娘呢。 「我招認,我沒有每天讀書寫作的習慣,但有每天煮菜的習慣。」蔡珠兒自嘲。
隨先生定居香港15年的蔡珠兒,前年剛搬家。她在大嶼山的新家闢了個菜園,興高采烈地當起農婦,每天捲袖子鋤地、種菜,自製肥料徒手抓蟲,常常工作整天到太陽下山,腰都僵了心裡卻樂得很。也是在這塊小田上,催生出她的新作《種地書》(有鹿)。
荷鋤耕地找樂子
見到蔡珠兒,她總是先一臉笑容,俐落服貼的短髮,襯托出她客氣優雅的氣質,瞬間很難把她跟那個荷鋤耕地的形象聯想在一起。但她真正的「巧活」還在書中,《種地書》紀錄她的種菜、旅行與香港生活觀察等等,文字精準剔透,勾勒出一幅幅生動景象。
比如她寫夏天蟲害,「油菜被地下組織暗算,嚙根斷芯,全軍覆沒,兇手是躲在土裡的小地老虎……」,擬人寫來連土都活了。又或從香港的沙蠅「小咬」寫到張愛玲的小說:「流蘇癢不癢,張愛玲沒寫。生命原來是痛,漸漸地,卻只剩下癢,蠕蠕爬滿蚤子,咬心嚙神,而且總是搔不到,這才難堪。」神來之筆令人叫絕。
從書中還可見蔡珠兒多會找樂子,瞧一株瓜越長越大快樂,看病路上一家家店鋪買齊食材也快樂,旅行時隨興所至更樂,她笑說:「我根本是專業玩家,生活太多好玩的事了,我連小孩都不生,就唯恐時間不夠用!」
文字背後字字血汗
那寫作呢?很難想像,生活隨處有樂子的蔡珠兒,一遇到寫作卻是說不盡的掙扎,每篇文章背後都字字「血汗」。她形容:「就像穿著高跟鞋的腳被磨破流血了,還是要忍著痛走出美麗的台步。」
因為有著不可救藥的文字潔癖,近乎病態的自我苛求,寫作對她來說簡直是折磨,讓她不滿自己、討厭自己。「最難的是寫法和腔調,因為我不想重複,一種寫法順了,下一本書就要全部摧毀再重新建造。」
她比喻,散文就像一碗白飯,「什麼都沒加,要煮得好,比牛肉麵還難。」不僅文字上要求高,她曾說:「不論散文或小說,每一個敘述者背後都是『我』,但我對那個『我』避之唯恐不及。」
正因為散文寫的往往是親近自己的事,她更覺得困難。對她來說,好的散文應該不卑不亢,不能陷入耽溺自憐,也不流露沾沾自喜,「只有魯迅、周作人、梁實秋、吳魯芹這些散文大家,能把自己寫得那麼有趣,讓你恨不得他多寫一點。」
既然充滿對自我的質疑,多年來她乾脆能躲就躲,有人邀稿才寫,而且邀得動她的還沒幾人。這次《種地書》能夠結集成書,得多虧邀她寫「三少四壯集」專欄的副刊主編楊澤,而這次動筆,距離上一本《饕餮書》已整整6年了。
從此願作文字奴隸
蔡珠兒坦言,寫專欄這一年來,每天在家哼哼唧唧,寫得又慢又痛苦,一年任期結束時,她開心得快瘋掉,四處昭告朋友:「黑奴解放了!」直到出版社邀約出書時,她又開始對自己東挑西嫌,幾度放棄出版,最後在好友傅月庵催逼下,把書交由他主編,才在掙扎中推出她的第6本著作。
告白完寫作的「病史」,蔡珠兒突然話鋒一轉說:「但現在我決定,要跟寫作和好了。」她說,這次專欄前,她曾經空了幾年沒寫作,還跟先生說:「我要退出文壇了。」生活平素被作菜、旅行、朋友聚會等好玩的事情給占滿,沒想到過了一年、兩年,到第三年時,「我竟然覺得心中有一部份死去了,只好從這種痛苦,再逃回寫作的痛苦,甘願作文字的奴隸。」
雖然忍不住又咒罵起自己:「怎麼寫也痛苦,不寫也痛苦!」但蔡珠兒確實有了一點改變。比如這一次,她沒有再把自己守得緊緊的,挑戰「除了食物,其他什麼都寫。」也放棄以前寫論文般嚴謹的寫作方式,嘗試放開一些。專欄寫作期間,她發現罹患乳癌,於是她寫下從住院到治療的過程與心情,「這也讓我紓解了生病的焦慮。」
《種地書》裡,蔡珠兒還難得寫到「家裡那個」,回憶17年前和先生在倫敦結婚的往事,流露少見的甜蜜;另一篇長文則交代90年代她任職報社記者的經歷,與當時工作及感情的徬徨等等。她搖頭道:「很多人一開始就能做到的事──寫自己,我卻到了十多年後的現在才做得到。」
蔡珠兒總是忘記,許多人做不到的事,她卻做到了。她屢屢抗拒聽見對自己的稱讚,不斷地摧毀再重建,這,就是許多人做不到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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