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碧華《霸王別姬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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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人人都是折子戲，只把最精華的，仔細唱一遍，該多美滿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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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間，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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練熟了，眼皮、眼眶、眉毛都配合一致。生旦淨丑的角色，遇到唱詞道白都少的戲，非靠眼神來達意。所謂「眼為情苗，心為欲種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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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子中的「戲子」，那麼的讓人瞧不起，在台上，卻總是威風凜凜，千嬌百媚。頭面戲衣，把令人沮喪的命運改裝過來，承載了一時風光，短暫欺哄，一一都是英雄美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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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都一樣，天天的合，天天的分，到了曲終人散，只偶爾地，互相記起。其他晨光，因為事忙，誰也不把誰放在心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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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四爺不是什麼大帥將軍。時代不同了，只是藝人古舊困囿狹窄的世界裏頭，他就是這類型的人物。小人書看多了，什麼隋唐傳、王寶釧、三國志，還有自己的首本戲，霸王別姬。……時代不同，角色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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抗戰的人去抗戰，聽戲的人自聽戲，娛樂事業畸形發展。找個藉口沉迷下去，不願自拔。──誰願面對血肉模糊的人生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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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中有戲，目中無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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蝶衣開心地耳語：
「仗打完了！」
小樓也很開心：
「不！咱們繼續開打！」
二人越打越燦爛，台下的歡呼混成一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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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有在台上，才找到寄托。他的感情，都在台上掏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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菊仙不想他走，在一個自己最需要的當兒，他為另一個人奔走？這人，台下是兄弟，台上是夫妻。而她，才是他終生的妻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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貧賤夫妻鶼鰈情濃，不把蝶衣當外人。他但覺自己是天下間多出的一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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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賭必輸，久戀必苦，就是這般的心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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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深切了解你的，惺惺相惜的，不是朋友，而是敵人，尤其是情敵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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蝶衣並沒有虞姬那麼幸運，在一個緊要的關頭，最璀璨的一刻，不想活了，就成功地自刎。──他沒這福分。還得活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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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小樓的「維護」，反而逼使她走上這條路？離婚以後，賤妾何聊生。她不離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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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其實盆兒糕也沒什麼特別。」
「吃不到就特別。」小樓道。
「是，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，真不寬心。」蝶衣無意一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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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這輩子就是想當虞姬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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扮戲的歷程，如同生命，一般繁瑣複雜。